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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东西卧到南北家 十二载共居的烟火记忆
那扇漆色斑驳的单元门在推土机轰鸣中倒下时，我下意识攥紧妻子的手。75平米的老户型里，东卧室住着父母，西卧室是我们婚后十二年的小家。1995年的喜字还贴在衣柜上，颜色淡成了浅粉。
老房子的隔音像层薄纸。清晨六点，母亲在厨房熬粥的咕嘟声准时传来；晚上父亲看新闻联播，主持人的字正腔圆能穿透两道砖墙。这些声音编织成一张网，网住了四千多个日夜。
东西卧之间是七步的走廊。妻子曾抱着发烧的孩子在这条走廊来回踱步，母亲悄悄递来温热的毛巾。我也在这条走廊里，听过父亲关于房贷的叹息。七步的距离，刚好装下两代人的磨合与牵挂。
厨卫共用是最难的课题。早晨的卫生间像早高峰的地铁站，每个人都在计算分钟。后来妻子画了张使用表贴在门上，蓝色是父亲看报的时间，红色是母亲洗菜的时段。这张斑驳的时间表，如今还收在她的首饰盒里。
老户型没有阳台。母亲在窗框外钉了铁架，晾晒的衣物在风里摇晃了十二年。她的蓝底白花衬衫旁，挂着我的西装，还有孩子的连体衣。这些衣物飘荡的样子，像极了一面面温柔的旗帜。
磕碰当然不少。为谁先洗澡争执过，为教育观念不同红过脸。但晚饭时分，四双筷子总会同时伸向糖醋排骨——这是母亲唯一学会的上海菜。那些细碎的矛盾，最后都就着米饭咽了下去。
搬进新家那天，母亲执意要带走老房子的门牌。她说这串数字记了十二年，已经刻进骨头里。现在这块锈蚀的铁牌挂在玄关，每次看见，都想起东西卧之间那七步的走廊。
新家的隔音很好，再听不见父母的咳嗽声。妻子反而有些不习惯，总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。我们给父母选了朝南的主卧，阳光能晒到他们的老寒腿。这次，两间卧室的距离是十五步。
昨天整理旧物，翻出1995年的婚宴清单。红烧肘子二十八元，清蒸鲈鱼十五元。母亲在边上轻轻说：“那会儿真年轻啊。”她头顶的白发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老房子拆了，东西卧的故事却留在生命里。就像妻子珍藏的那张卫生间使用表，皱皱巴巴的纸片上，记录着我们共同走过的十二年。从七步到十五步，从东西到南北，变的只是方位，不变的是一家人围坐吃饭时，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。
这大概就是家的意义——不是完美的空间，而是不完美的我们，在不完美的房子里，编织出的完美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