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香港结业潮是有原因的。”这话不是我说的,是土生土长的港人自己敲在评论区的。一句哀叹,像把手术刀,精准地划开了香港餐饮业那层光鲜又脆弱的表皮,底下,是积重难返的脓疮。
而引爆这一切的,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居然是一碟小小的瑶柱酱。
事情得从一位内地游客说起,他兴致勃勃地走进中环一家米其林推荐的烧鹅名店——“文兴酒家”。这地方来头不小,1990年在伦敦起家,招牌烧鸭被外媒吹捧成“世界上最好吃的鸭子之一”。听着就让人流口水,对吧?然而,这顿饭吃下来,这位游客的口水没流多少,冷汗倒是流了不少。
屁股刚坐下,桌上就自动冒出两碟小菜:鱼皮花生和瑶柱酱。没等你反应,账单上就已经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,一碟28港币,没得商量。行,入乡随俗嘛,就当是体验特色。可当他觉得酱料不错想续一碟时,奇迹发生了——服务员麻利地又收了28块,端上来的分量却少得可怜,用这位游客的话说,“脸碟子底都盖不住”。这操作,属实是把“顾客就是上帝”这句话按在地上摩擦了。
你以为这就完了?天真了。茶位费,一人38港币。等你还没从这连环计里缓过神,结账单“啪”地一下拍在桌上,总消费近700港币。其中,光是那两碟酱、一份花生、两个人的茶位,再算上一个叫“加一服务费”的神秘费用,就卷走了222块。也就是说,主菜还没上齐,200多块已经灰飞烟灭。这钱花得,比坐过山车还刺激。
这位游客把账单发上网,本意是吐槽这离谱的收费,没想到,一竿子捅了马蜂窝,炸出了一大片感同身受的香港本地人。他们非但没有觉得游客大惊小怪,反而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,怒批道:“它们这是在自己淘汰自己,消费者不是傻子,去隔本深圳吃不香吗?”
一句“去隔壁深圳吃不香吗”,戳中了多少香港餐饮老板的心窝子。
其实,香港餐厅的收费“潜规则”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。喝杯冻饮要比热饮多付几块钱,美其名曰“冰块费”;自带酒水要收“开瓶费”,从一百到上千不等,仿佛服务员帮你开的不是瓶塞,是通往天堂的钥匙。而那个雷打不动的“加一服务費”,也就是10%的服务费,更是深入骨髓。
这笔钱最初是从西方的小费文化演变而来,本意是感谢服务人员。可发展到今天,味道全变了。很多时候,服务员全程扑克脸,点单像打仗,上菜像投喂,吃得稍微慢点,盘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收走,生怕你多坐一秒钟影响他们翻台率。甚至现在很多餐厅都搞“扫码自助下单”,全程你跟服务员唯一的互动可能就是结账,就这样,10%的服务费照收不误。服务在哪?可能在于你扫码时,餐厅提供了稳定Wi-Fi的这份恩情吧。
所以,别说内地游客不理解,连香港人自己都吐槽过无数次了。
当然,每次这种争论出现,也总会有“理中客”站出来。他们会告诉你,香港租金全球数一数二,核心地段一个百来平的铺面月租金高达18万;人工也贵得咋舌,服务员月薪一两万是常态。餐厅老板们也是在泥潭里摸爬滚打,不把排污费、垃圾处理费这些刚性支出转嫁到消费者头上,他们也活不下去。
听起来是不是挺有道理?老板们也不容易。但这套说辞,消费者早就听腻了。成年人的世界里,谁又容易呢?用转嫁成本的方式来维持生计,本质上是一种商业模式上的懒惰。当服务配不上收费,当性价比被碾压成粉末,消费者用脚投票是最直接的。于是,我们看到了蔚为壮观的一幕:港人北上消费大潮。周末的深圳,各大商场里挤满了操着粤语的香港家庭,他们宁愿花时间和路费,也要去享受更优质的服务和更亲民的价格。
此消彼长之下,香港的餐饮业迎来了“结业潮”寒冬。根据数据显示,2023年上半年,全港近300家店铺关闭,其中七成是餐饮商户。倒下的不乏几十年的老字号,它们或许躲过了金融危机,却没能在这场消费习惯的迁徙中幸存下来。
这场危机背后,暴露的是香港部分餐饮业者一种根深蒂固的傲慢,一种“数十年不变”的服务惯性。他们似乎忘了,时代变了,消费者也变了。在信息高度透明的今天,货比三家不再需要跑断腿,动动手指就行。那碟收费28块、少得可怜的瑶柱酱,伤害的不仅是一位游客的钱包,更是整个香港餐饮业的声誉。
这就像一场慢性病,病根早已埋下,只是借着一个个类似的事件反复发作。现在的问题是,面对这波寒冬,是选择继续用“隐形收费”苟延残喘,还是刮骨疗毒,将被动收费转化为主动的价值输出?这个选择题,香港的餐饮老板们,恐怕不得不答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