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瓜群众最爱看的故事，自古以来就那几样：英雄末路，美人迟暮，以及，首富还债。
这里面有一种独特的爽感，仿佛看着云端上的人跌落凡尘，能给自己的平凡生活垫上两块砖。最近，老王和他的万达，就成了这场大型人间观察秀的主角。看着70岁的老王为了还债，把一个个万达广场像是切香肠一样卖掉，整个人瘦到脱相，很多人感慨，说他是个有良心的老板，一股清流。
甚至把他只有一个儿子王思聪，都归结为有责任感，遵守当年的政策。
我每次看到这种论调，都想把他们从马桶里捞出来，再用马桶搋子给他们做个开颅手术。
商业的世界里，哪有那么多温情脉脉的“清流”？每一滴看起来清澈的水，底下都可能是吃人的暗流。把一个商业巨头的自救行为，强行解读为道德楷可，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真。
或者说，是一种懒惰。
我们先来聊聊那个最吸引眼球的问题，儿子。
很多人觉得，王健林今天的被动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思聪不接班，整天泡网红搞直播，把偌大的家业当空气。如果当年老王多生几个，搞个“九子夺嫡”豪华套餐，说不定就有一个商业奇才能扛起万达的大旗。
这个逻辑听起来没错，但它搞错了一个核心前提。
那就是，企业家二代的能力，本质上是一场玄学。你生一个还是生十个，能不能出一个能打的，概率上可能有差别，但结果上都是开盲盒。你以为多生几个是增加中奖率，实际上可能只是多养了几个败家子，从一个大窟窿变成十个小窟窿，漏得更快。
王思聪不接班，是他个人的选择，更是时代的选择。他爹那一代企业家，是靠着草莽时代的胆识、无与伦比的政商关系和时代的巨大红利，从一片空白中杀出来的。他们的成功，像是把一把烂牌打成了王炸，这里面有七分胆识，三分运气，外加九十分的时代背景。
这套打法，能教吗？没法教。时代变了，规则也变了。
王思聪如果硬要接班，他面对的不是他爹当年的蓝海，而是一片杀到发红的血海。他爹的经验，就像一本过期的武林秘籍，里面的招式可能还没使出来，就先被新时代的监管和市场用加特林扫射了。所以，王思C的选择，从个人角度看，是顶级的清醒。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顶级IP，一个流量的节点，这本身就是一种商业上的成功，只不过这种成功模式是“快种快收”的互联网玩法，和他爹的重资产模式完全是两个次元。
至于说老王遵守政策只生一个，更是扯淡。在那个年代，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，想多生几个孩子，真的有那么难吗？别逗了。他没那么做，更有可能是在那个疯狂扩张的年代，他所有的心力都扑在了生意上，家庭和传承，被排在了次要位置。
这是一个典型的路径依赖。当你在一条路上狂奔得太久，你会忘了还有其他的路，甚至觉得这条路会一直延伸到宇宙尽头。
现在，我们再来说说那个核心问题：老王卖万达还债，真的是因为他“有良心”吗？
当然有良心的成分，但如果把这当成主要原因，那就等于把商业竞争当成了过家家。
一个企业家的声誉是什么？在和平年代，声誉是放大器，能让你更容易地拿到贷款，谈成合作。而在危急关头，声誉就是你最后的硬通货，是当所有银行卡都被冻结时，你口袋里唯一还能买到一个馒头的钢镚儿。
老王现在做的，不是在展现道德，而是在进行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公关和资产保卫战。
他面对的债主，是银行、是信托、是各种金融机构。这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精明、也最冷酷的一群人。他们看你的财报，就像在看一份体检报告，你P得再好看，肝上的阴影是藏不住的。他们不会因为你讲了几个道德故事就感动得热泪盈眶，然后把几百亿的欠条撕了。
他们只认一件事：钱能不能回来。
所以老王必须卖。他必须以一种决绝的、壮士断腕的姿态，向所有的债主和监管层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：我，王健林，人还在，我认这笔账，我正在尽我所能地还钱。
这叫良心吗？这叫责任吗？这叫走投无路的唯一选择题。
他不这么做会死吗？会的，而且会死得很难看。一旦他流露出任何“躺平”或者想“技术性跑路”的迹象，那么信心的堤坝会瞬间崩溃。银行会抽贷，供应商会挤兑，资产会被贱价拍卖，整个万达帝国会像被抽掉承重墙的大楼一样，在几天之内轰然倒塌。到那时，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钱了，而是他用一辈子建立起来的一切，包括那个叫“王健林”的招牌。
这本质上是一场博弈。商战，从来就不是比谁的拳头硬，而是比谁更会抓节奏，在对手以为你要躺下的时候，你还能站起来打一套组合拳。老王现在卖资产，就是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会不会倒下的时候，主动选择“截肢保帅”，疼，但能活。
所以，别再用“清流”这种词去形容一个在商业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的老将了。这对他是种侮辱。
他不是什么道德楷模，他是一个顶级的牌手。只不过，当时代的潮水退去，他发现自己手里剩下的牌，已经不多了。他现在做的，就是用他仅剩的牌，去打一场不能输的牌局。
他瘦了，是因为这场牌局消耗太大，殚精竭虑。他还在坚持，是因为他知道，一旦离场，就什么都没了。这和只有一个儿子，和遵守什么政策，关系真的不大。
真正的商业逻辑，就是这么朴素，且残酷。把复杂问题扒光了看，你会发现，驱动这个世界运转的，往往不是道德颂歌，而是冰冷的生存法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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